辗转反侧,无晴原创的情感抒发

三十一

滕林婶子站在堂屋门口,大声喊道:“凌立他大,叫两个壮实的来帮忙穿衣裳!”

邻居们纷纷闪躲,向大门外退去,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降临。家族里的人们也赶紧往角落里退避。

滕林叔指着凌立和凌洪说:“你们两个去!”

“我胆小,不敢去!”凌洪声音微弱。

凌立脸色苍白,怯弱地说:“我也不去……”

滕林叔白了他一眼,然后看向众人:“凌钢、凌付,你们去?”见没人回应,他怒急道:“一个死人!有什么可怕的!”

凌泉哥站出来,拉着我的手说:“走!咱俩去!”

屋里,滕林婶子焦急地满头大汗,不停地嘟囔:“小王八羔子,正事不做,尽吃闲饭!谁买的寿衣?怎么不买大号的?不行……孩子他妈,拿剪刀来……”

凌泉哥托着他的头,无意中蹭掉了那张白纸。我仔细一看,凌佑乌青的嘴唇,心里一惊。

日头渐渐西斜,赤色的霞光笼罩着来来往往的人,仿佛给他们抹上了一层绛色的妆。如果没有封在大门上的那个白条,别人会以为这是送别一个即将远行的人。

滕林叔点燃三根送魂香,大门口响起几声稀疏的鞭炮声。三大爷声泪俱下,鼻涕连成线,声嘶力竭地哭诉:“孩啊!你坑我啊!年纪轻轻你就先走了……三大娘哭喊着从床上跌落下来,挣扎着爬到门口,被凌胜嫂和凌强嫂抱住了。她绝望地咆哮:‘我的儿啊……爹、娘没本事……只能自己埋葬自己的孩子……下辈子你可要投个好人家……’滕林叔皱着眉,挥挥手,催促道:‘赶紧走!赶紧走!’”

“慢着!”凌佑家握着尚妍的手,拦在车前,道:“妮,最后一次给你爸爸磕个头!以后,你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。”闺女‘扑通’一声倒地,一头沾满尘土,没有哭声。只有眼泪簌簌地落下……

一辆破排车,铺着一张破席,又穿着一身破了的新衣。人生若是不完美,总是漏洞百出。或许,这就是现实吧……

一行人在暮色中缓缓移动,街口、桥头,连个鞭炮声都没有。你哭着来了,悄悄地走了,一切情仇爱恨,都默默地装在了心中。只有滕堂大爷扶着车栏,颤巍巍地喊:“孩啊,天大地大,走到哪里,哪里就是家……”

叶落始觉秋凉,人走方知情长。曾经的我,也曾是豪言满满——总觉得我们以后有的是悠闲的日子。还记得老婆那温暖的手在我脊梁上游走,她贴在我胸膛轻轻地道:两个人守住沧桑岁月,从青丝到白发,天天都是好日子……

握着一杯浓茶,哈着热气呷一口,那股青涩由嘴里沉至心底……

尚洋像个小铃铛,手里变换着小玩具,围着我转来转去。

大嫂偷偷笑道:“云尚洋又动歪心眼了……”

我想起刚才的承诺,心里一乐。趁二大娘不注意,领他来到超市。小家伙并不贪嘴,轻车熟路地来到摆玩具的柜台边,挑了一套变形金刚。他歪着头,笑着看我,道:“就这个!”说着,转身要走……

“不给你姐姐买点东西?”我有意逗他,又转身从柜台上拿下个零食包,蹦哒着出了门。

一进家门,二大娘板着脸吓唬他:“又让你叔给你买东西!非得让你爸回来狠揍你不可!”

洋洋嬉皮笑脸地朝她们吐吐舌头,扮个鬼脸,把吃食扔给抻着头张望的尚莲,拆开玩具盒子,撒落一地,兀自玩了起来。

大嫂笑道:“你尽管看吧,有这盒玩意,保准一天不会出门了!”

莲莲从沙发上起身,边吃边往外走。大嫂用胳膊噌了一下二大娘。

二大娘连忙呵道:“你去哪儿?”

莲莲笑盈盈道:“去我姥姥家,不行啊?”

二大娘道:“你都拿着,不给弟弟留点!”

莲莲脸色一冷,生气地扒拉出两包小饼干,往桌上一扔,扭头就跑了。

大嫂朝我笑道:“这小闺女子帮她妈妈,吃东西不顾人!”

二大娘接过道:“她真不如这个小芽芽!手里的东西,谁要给谁,自小不护嘴!”

我笑笑,没有说什么,只是怔怔望着窗外冲破阴云而出的太阳,那抹思绪又渐渐归拢心头。

二大娘望过来,悠悠道:“别再往山上跑了!现在的人,说闲话、看你‘哈哈笑’的人多!还用说别人,咱家那个大熊——钻天猴,那天喝得醉熏熏地从家里出来,逢街上邻居炫耀——说喝喜酒来!让人家数派到脸上:你们这是亲叔伯兄弟!摊上这事,别门外姓都不敢这么说!你这样,不怕遭雷劈!哼!……”

二大娘忿忿道:“这种人!连畜牲都不如……”

“说起这个钻天猴来,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……”大嫂接过话茬,“云洪家那个傻子媳妇,在街上朝那帮子站街的老娘们炫耀——钻天猴不要脸!来俺家,没人就脱俺裤子……站街的那些老娘们!又会扯嘴舌,一五、一十,把他俩那点破事!套了个干干净净——都是什么时候去?怎么说的?怎么做的?……又紧着传了个沸沸扬扬!孙男地女一班子的人啦,干这种事!还有脸在街上‘派派’地走!老话说,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!何况,她又是个傻子!”

我听得脸直发烫,忙问:“尚清、尚中他们知道不?也不管管他!”

二大娘道:“这种事!等家里人知道,街上早就给你扬呵遍了!再说,那是个‘爹’!怎么管?打不得、骂不得!你大嫂也留心了——整天跟着他,走一步,撵一步……真应了那句老话,‘好人不长寿,祸害活千年’!你大爷死,你记得吧?”二大娘问。

我摇摇头,道:“没点印象。”

二大娘又悠悠道:“你大爷走那年,你也就是四、五岁吧。肺结核,跟你二大爷一样病!这病,费钱!不能干活不说,还得会会花钱吃药。钻天猴整天价骂骂咧咧:哪有闲饭养活闲人!还不死干嘛!你大爷也是个耿直脾气!连你凌芹姐避着给他的二、三百块买药的钱,都没再舍得花!偷偷塞你大娘枕头底下!早午静……爬着,偷偷跳井死了!那钱,你大娘哭天抢地的漏出来了!让那钻天猴抢去,拿着发丧用了……你二大爷他们,都没少跟他吵过、闹过!终究,还是没能改变他烂到骨子里的性子!”

说起往事,二大娘也是眼色迷离!仿佛它就在昨天,还未曾过去。我沉浸其中,心潮澎湃!

二大娘又娓娓道:“男人在外,横挡竖遮是不容易!喝点酒,解解乏,本就无可厚非。咱门里有几个喝酒的,但人家有度!云木两个人都能喝点,但人家吃饱喝足就睡了,啥事不耽误!云科就不行,到哪一喝就醉。就有一点好,还不至于乱了心性!你三大爷尤其这样,虽然也嗜酒如命。但他骨子里没坏心!喝得再醉,任你打骂,他一动不动。他知道你是为他好!没赶上好机遇啊!给别人当了一辈子牛、马。就像在坑里墩久了的人,一次、两次……爬不出来,索性也就随它去了!你当他两个人真傻吗?儿子没了!孙女也得养啊!他俩又一把年纪了,打碎了牙往肚子咽吧!”

我之前并没有在意,家族里这些人来去往的事!就当它春来花开,秋走落叶一样平常。有些人,细思量,哪怕再是极普通的平常人,一生总有几处‘闪光点’!让人唏嘘、感慨!

大嫂几次欲言又止!还是忍不住说了:“现在,听到街上人闲扯——老三家死了儿子,老四家死了媳妇!怎么不找人撮合、撮合,一块搭伙过得了……”

听着,我无言以对!一种危机感重重袭来!绝望的心境里又夹杂些悲凉,人讷……

二大娘道:“人的嘴,咱捂不住!人的心,咱猜不透!总之,人不能过下作喽,肩膀头一般高,他还觉得你不行嘞!你大,也是近七十的人了;尚勇的大事都还在后头,又不是个省心的孩子;那边,还有个近九十岁的老人!孩他妈走了,你得代她尽心呐……”

“奶奶,我饿了!……”洋洋跑过来,摇着二大娘的腿要吃食。

二大娘笑道:“光跟你叔说话了,把俺这个小家伙忘了!”说着,塞给他两片饼干,做饭去了……

我站在窗口,望着老宅遗留下来的残墙断壁,在阳光里闪着斑驳的青光!显得寂寞而又久远……我如同站在时空的舞台下观摩的混沌少年。精彩已过去,沉淀下来的是厚重而又孤独的血泪!人,也许总在磕磕绊绊中长大,尽管夹杂着太多的无奈和痛苦!有些东西总是命中注定必不可少地!是你……是你们的付出!让我看到人生的艰难及弥足珍贵!那些烙在心底的记忆,伴随着我的脚步与日月同在!多么希望,我同它将又一次会在你的轨迹里相遇!

未完待续……

老宅的残墙断壁,在阳光里闪着斑驳的青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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